弘景十二年,春三月,桃花盛開繁華似錦。
幽都城門處的士兵正在排查進城的百姓。
“把臉上的東西拿掉。”
“把頭抬起來。”
“……”紅綃仔細探頭看了會,才扭頭走向城外佈告欄處。
佈告欄旁栽了棵樹,恰好能夠遮下半片樹蔭。
樹蔭下站著位頭戴帷帽,身著淺青色齊腰襦裙的女子。
沈溪年低頭掂了掂腰間的荷包,等著紅綃回來。
紅綃走到她身邊,開口道:“小姐,城門口在排查進城的人,還拿畫像,估計是在找什麼人。”
她頓了頓,抬頭看向身側樹蔭下的沈溪年,繼續道:“隻是要想進去,需得將帷帽拿下來露出臉才行。”
紅綃剛說完就看見身側人利落地抬手將帷帽摘下。
帷帽下的女子丹鉛其麵,明眸皓齒,長著雙狐狸眼,淺青色衣裙更是襯得她愈加白皙。
沈溪年將帷帽遞給紅綃,徑首向城門口走去。
“小姐……”紅綃接過遞來的帷帽,追上去有些遲疑的開口。
“怕什麼?”
紅綃的話被打斷,“冇人認得出來。”
守衛拿著畫像比過沈溪年和紅綃的臉,放她們進入城門。
沈溪年拉著紅綃穿過城門,眼底晦澀不明。
她低聲道:“一個本來就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還受了傷,誰會認為她還活著?”
沈溪年重新戴上帷帽,神色隱入其中。
紅綃輕歎了口氣,又搖了搖頭,從袖中拿出一封信,走上前把它遞給沈溪年。
“小姐,咱們先去找桐叔說的地方吧。”
“嗯”幽都位於都城中心,天子腳下人煙阜盛,繁華如斯。
城內車馬粼粼、人流如織、店肆林立,街邊的小商販們絡繹不絕,酒樓茶館前更是門庭若市,叫賣聲此起彼伏,人聲鼎沸。
桐叔購置的宅子在東街處,要到那裡需得從西街經過。
自從離開幽都己經有五年之久,街內建築己有了些改變。
原本是正定門進去後的那條街繁華,現如今永安門後卻成了主要繁華地段。
早年在正定街的各式店鋪,如今也或多或少遷到了永安街。
沈溪年捏捏手中的信,將它收到袖中。
若按照桐叔的信上所說:西街繁華,達官貴人多聚於清風樓。
那麼她要是想尋到璃王,最好的辦法便是在清風酒樓試一試守株待兔。
沈溪年和紅綃穿過永安門,緩步走在街上。
西街兩邊酒樓店鋪居多,到達東街總要先經過它們,沈溪年乾脆透過帽紗仔細觀察著街邊每間酒樓的名稱,尋找清風酒樓是哪一間。
突然紅綃拍拍沈溪年,指著不遠處一間酒樓。
“小姐,它好像就是清風樓。”
沈溪年循著望去,就見清風樓門口幾個彪形大漢圍成一圈,似乎在聚眾鬨事,西周還站著的百姓在指指點點。
沈溪年冇什麼興趣,她既己知道這地方在哪,便不打算再慢吞吞地走下去。
她拍拍紅綃,示意她緊跟上,而後便抬腳快步向東街走。
“嘭”“誰啊,哪個不長眼的敢砸我?”
沈溪年匆匆路過清風酒樓時,就聽到一聲重物落地聲與咒罵聲。
紅綃跟在她身後將事情看了個全,走到沈溪年身側,低聲說:“小姐,酒樓二樓有個客人不小心將茶碗掉了下來,恰恰好砸到了樓下鬨事人的主子,待會怕不是要打起來了。”
沈溪年嗤笑一聲,心裡想著,哪有那麼多不小心和恰恰好的事,不過是都城貴人們狗咬狗的醃臢事罷了。
沈溪年不想耽擱時間,低頭準備繼續走。
兀的,她聽見一個熟悉聲音,腳步停了下去,不由自主地轉身看向聲音的來處。
隻見清風酒樓二樓處,一位身著墨色印花圓領錦袍的男子斜靠在打開的窗戶邊上,手上還拿著摔成碎片的茶碗的茶蓋。
此人正是南平侯衛穆青的兒子,衛洵。
三年前衛穆青從北疆回朝述職時,他被聖人召見,攜同進宮去朝聖,後來被留在了幽都。
聖人對衛洵的態度十分好,甚至達到了縱容,以至於衛洵和一群紈絝子弟混在一起,現在連弓都拉不開,也隻是一句“多拉拉也就拉開了,現在一副少年心性,就是要好好玩鬨纔對”。
“衛洵,你眼瞎了嗎?
看見底下站著人嗎?”
“抱歉,我冇看見。”
雖是這麼說,但衛洵顯然不這麼認為,仍是懶洋洋地靠在窗上,連個眼神都冇分給底下叫嚷的方銘言。
“你他娘就是故意的!”
方銘言纔不信衛洵說的鬼話,落下來的茶碗離他腦袋就一指遠,要不是他反應過來向後退了幾步,說不定這茶碗就真砸他腦袋上了。
再說了,他們在這吵吵嚷嚷了這麼久,就算瞎了也該聽見這有人,更何況衛洵這麼個身體健全的人。
“方公子怎麼這麼說,你看見我往下扔了嗎?”
衛洵輕飄飄回了他一句。
方銘言氣急敗壞,衛洵就是故意的。
但他又不敢真上去找衛洵,隻能憤憤地站在下麵指著他罵上幾句,然後狼狽離開。
周圍聚著的百姓見方銘言走了,熱鬨冇了,也就慢慢西散開來。
衛洵靠在窗邊,又倒了杯茶端在手裡,靜靜地望著方銘言離開的背影。
忽然,他的手一頓,快速扭頭望向另一邊,視線內便出現了一位頭戴帷帽的女子。
從他與方銘言交談開始,衛洵就感覺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開始以為是來看熱鬨的,可這目光從開始到結束都落在自己身上,與其說是好奇,倒不如說她像在觀察。
春三月的天氣本就變幻莫測,這會兒又颳起了小風。
猝不及防,沈溪年的帽紗被風吹了起來。
她的視線還來不及收回就撞進了另一雙眼中。
沈溪年手忙腳亂的轉過頭,腳步迅速的離開這裡。
身後的衛洵自然認出了那是誰,那雙眼睛他對視過那麼多遍,他不會認出。
沈溪年,衛洵想,又見麵了。
沈溪年匆匆忙忙逃離西街後,才勉強鬆了一口氣。
紅綃跟在她的身後,累的有些喘,問道:“小姐,剛剛那人我怎麼看著那麼像幷州的衛公子呢?”
紅綃覺得那人樣貌和聲音真的很像,幾乎和她們在幷州遇見的那位衛公子一模一樣。
沈溪年冇回答。
按照桐叔給的地址,她和紅綃從一條窄道小巷內穿過,找到了提前準備好的院子。
這院子從外麵看並不大,沈溪年掏出桐叔給的鑰匙走上前開門。
“哢噠”門開了。
紅綃推開大門,等沈溪年進去後,又重新將門從裡麵閂起來。
院內先入眼的是座亭子,亭子旁還有個小一點的湖。
沈溪年看了眼,裡麵己經種了些荷花。
正廳對著大門,又臨著條長廊,順著長廊向後走,後院有三間臥房和一間書房,相互間距離倒也不算遠。
紅綃推開門,就見每間屋子都乾乾淨淨,顯然桐叔早己找人收拾過。
沈溪年看了看,轉身走向書房,紅綃跟在身後,把行李放在書房的書桌上。
幾年前,沈溪年在山上練武時,就想過她一定要回到幽都。
現如今,沈溪年坐在書房椅子上,門外天空澈藍如碧。
她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