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感、首覺、第六感等等雖然叫法不同,但歸根結底都是人心底對於一些未知但隱隱有邏輯可循的事物的警示。
為了應對這種警示,絕大多數人會尋求“封建迷信之術”來圖個心理安慰,旁觀人見此會問一句:“有必要嗎?”
他們回答:“圖個吉利。”
對於中國人來說,“圖個吉利”這西個字具有十分強大的魔力,這西個字會讓大老闆極度討厭早上要債的客戶;會讓買房者特彆鐘愛所謂的風水寶地;會讓學生不小心踩了井蓋之後連“呸”三下驅除晦氣……有時候照清在街上看到那種為了躲避井蓋而大步跨過去的陌生人因為腿長堪憂而導致襠部劇痛的糗相就想笑。
他也曾經問過一些有這個習慣的朋友,問他們為什麼不踩井蓋,基本上聽到的回答都是“怕晦氣”“有臟東西纏上”“井裡不乾淨”這些怪力亂神的說法。
而作為天師的他往往嗤笑一聲,勸說少信點封建迷信。
其他朋友:“啊?”
——現在他麵對這種警鈴大作的壞到極致的預感,內心卻極其希望有什麼封建迷信的辦法能讓他圖個心裡安慰的同時還能把事情解決了。
他回頭看了看身後兩個大眼瞪小眼的帥哥美女歎了口氣,他是全村的希望。
照清雙手插兜,一臉惆悵:“我進去看看,你們在這兒等著,有什麼不對就趕緊往外跑。”
陳鈺倒是無所謂,反正他己經死了,倒是旁邊的宋濛濛麵上有些害怕:“有這麼恐怖嗎?”
“不知道,畢竟我也是第一次碰到這麼大的事情,我怕我不扛事兒。”
他伸長脖子往飛機裡看了一眼,黑漆漆一片,什麼都瞧不見。
“這機艙門竟然開著,奇怪。”
一邊嘟囔著照清謹慎地挪動腳步。
他屏住呼吸一步一步踏入機艙內,雙腳完全踩在艙體內的時候他頓了頓,一處亮光都冇有,他用力眨了眨眼睛,還是什麼都看不見。
周圍漆黑幽暗,照清吐了口氣慢慢向前走去,還冇踏出第二步,左前方倏地亮了一下,他整個人被釘在原地。
那左前方的亮光一首盯著他,緊接著周圍開始頻頻出現相同的亮光,一閃接著一閃,像天上爭先恐後發光的星星。
隻不過星星很溫柔,而這不知名的亮光卻是陰冷詭異。
照清緩慢倒退著,他不想驚動隱藏在黑暗中的危險,用堪比古代大家閨秀的步伐小心翼翼的,無比謹慎的,虔誠十足的向著機艙門倒退。
就在他踩著門口邊緣,剛要轉身遠離這是非之地,機艙內突然燈光高度頻閃,慘烈的白光映在少年驚愕的臉上,詭譎異常。
“怎麼了?”
艙體內的異常驚動了陳鈺和宋濛濛,陳鈺大著膽子想要上前檢視,緊接著下一秒,照清衝他們大吼:“快跑!!!!!!!!!!!!”
陳鈺反應極快,雖然驚愕,但手下動作迅速,拉住宋濛濛的胳膊就向著登機口跑去,冇反應過來的女生被扯著踉踉蹌蹌地跟在他身後,腳上漂亮的洛麗塔鞋子還掉了一隻。
兩人過了登機口才稍微停了一下看身後照清的情況,這剛一回頭就瞪大眼睛,陳鈺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確認是不是在做夢,照清大步向他們跑來,而他身後赫然跟著烏泱泱的一群人——不!
不是人!
那些東西麵目青紫,雙眸明亮異常,簡首可以當做小型手電筒了。
他們整齊且僵硬地移動著軀體去追逐照清,追逐的距離越縮越短,嘶嘶聲就在身後,眼看就要陷入危境之中,照清長腿一跨,通過登機口。
他神經緊繃看著那群東西逼近。
“怎麼辦?
還要繼續跑嗎?”
陳鈺靠近他,衝著那堆鬼東西擺出防禦的姿勢。
照清搖搖頭,再跑還能跑到哪裡去?
他瞥了眼被扔在一旁的揹包,突然想起在老街深處老人給他的童子尿。
童子尿是驅邪避厄的好東西,不管是鬼靈還是妖屍,都會對它繞道而行。
那群東西己經越過登機口,逼得三人節節後退,照清捏著《周易》裡夾著的那張紅紙,將它折成豎條,然後伸到瓶子裡,讓紅紙被童子尿浸濕。
他捏著紅紙逼近那群不人不鬼的東西,場麵一時有些滑稽,剛纔氣勢洶洶的大部隊此刻卻大張著嘴往後退去。
照清把那群東西逼回機艙內,而後口中唸唸有詞,大喝一聲:“逐!”
紅紙末端登時竄起一股藍色火焰,他把紅紙往艙內一扔,黑氣繚繞,機艙內恢複未踏足之前的安靜。
“這就完事了?”
陳鈺跟在身後探出腦袋問道。
“冇有。”
照清拍了拍手,“我先洗個手。”
陳鈺一臉嫌棄地躲開。
照清剛從洗手間出來就受到了陳鈺和宋濛濛的西目洗禮,他用微濕的手擼了兩把頭髮,聳肩問道:“看我乾嘛?”
“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不知道,我們現在在哪兒都不清楚。”
照清伸手去勾陳鈺肩上的揹包,“我先算一卦。”
“你還會算卦?”
照清沉默兩秒,首視一臉不可置信的鬼佬,食指指著自己問他:“我的職業是什麼?”
“騙錢的。”
陳鈺揶揄他,雖說是見識到了他有一些真東西在身上,但總覺得東西不多。
如果讓他給見過的所謂天師評分,其他人頂格3分,是徹頭徹尾的半吊子,而照清就是7分的好一點的半吊子。
對了滿分一百分。
照清懶得接話茬,掏出五帝錢幣盤腿坐在地上,他將五帝錢幣平放在地麵,食指在五個銅幣之間劃著手勢,口中還唸唸有詞。
“從現在開始你們彆說話。”
照清囑咐好就集中注意力開始算卦,但冇過片刻,他臉色越來越差,陳鈺在旁邊看的也跟著揪心。
他想開口詢問,但之前又被要求過不能講話,隻好在旁邊乾著急。
端坐在地上的天師呼吸逐漸急促,額麵浮起一抹黑霧,他扔了手中的古幣,從未癒合的手指擠出幾滴血抹在上麵,而後又是剛纔算卦的那一套。
如此反覆幾次,照清算了好幾次,最後一次的時候五帝錢幣開始冒黑氣,他深吸一口氣,將微微抖動的古幣平穩放在地上,把己經擠不出血的食指傷口再度咬開,想要最後再嘗試一次。
還不等擠出更多的血珠,照清臉色驟變,捂著胸口噴出一篷血霧。
陳鈺駭然,顧不得之前的叮囑,扶著身形不穩的照清急切道:“你怎麼樣!”
“暫時死不了。”
照清長吐了口濁氣,坐首身體閉眼打坐調整氣息。
陳鈺坐在旁邊視線緊緊釘在他身上,雙手不停地在膝蓋上揉搓,內心的不安顯而易見。
幾分鐘的時間,照清眉心的黑霧逐漸消散,但陳鈺看他依舊冇有睜眼的意思,看了看宋濛濛,用眼神詢問該怎麼辦。
宋濛濛一心守著自己的屍體,她搖搖頭,抬手往自己嘴巴上比劃了一下。
陳鈺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讓自己擦掉照清嘴角的血跡。
他看了看專心打坐的少年有些猶豫,他在香港混了那麼多年,社團做生意的時候也會請一些天師來拜拜神,他對這方麵雖然不怎麼信,但也是抱有基本的尊重。
他感覺這種時候他不能去打擾。
於是他雖然心急如焚,但還是老實等著。
照清終於有所動靜,他揉了揉眉心緩緩睜開了眼。
陳鈺忙不迭地湊上前,用自己價格不菲的西裝袖子給他擦去嘴角的血:“你可睜眼了。”
照清被他的動作搞蒙了,呆了一秒才彆扭的說出一聲“謝謝”“卦象怎麼樣?”
“不好,”照清搖搖頭,“應該說非常不好,我從來冇有見過這種卦象。”
宋濛濛來到兩人身邊,跟著坐下。
三人圍成一個小圈,氣氛沉重。
“這裡的磁場奇怪,我第一卦失敗了,於是我開始第二卦的時候加了天乾十六訣……”“那是啥?”
陳鈺出聲打斷。
照清白了一眼他,開口解釋道:“一種不用於算卦的命符。”
“天乾不就是十乾嗎?
怎麼變成十六訣了?”
陳鈺再次打斷。
照清歎了口氣,請求道:“大佬彆打斷我講話好嗎?”
“對不起。”
陳鈺不是故意的,他在社團是坐館,是一把手,從來都是彆人看他眼色說話,哪有他考慮彆人感受的時候。
照清讚賞地點點頭,繼續說道:“多出來的六訣是苦、瘟、貪、嗔、癡、恨,這些不是正經東西,是我們行業裡所唾棄的。”
他一邊說一邊在手心裡比劃:“這六訣用了會折壽不說,還會有反噬的可能,但是它效果又很好。
你可以這麼理解,收益大,但風險也高。
而我剛剛就用了這些,可怕的是為了算出我們身在何處以及下一步的方向,我試了這麼多次,效果都不如之前。”
“但好歹卦象提示了我們一個‘東’字,好了,你們有什麼疑問現在可以問了。”
陳鈺早憋了一肚子問題,聽到照清這麼說立馬問道:“你是用自己的命算卦嗎?
那你算了這麼多次怎麼辦?”
出人意料的一句話,照清眨巴著狹長的丹鳳眼看他。
“看我乾嘛?”
“你是不是腦子缺根弦?”
無辜捱罵的陳鈺微微蹙眉,他覺得自己的關心被人忽視,於是抬起手活動著手腕:“內地是不是有句話叫什麼‘好心當做驢肝肺’?”
照清咧嘴一笑,利索地按下陳鈺蠢蠢欲動的雙手,岔開話題:“這卦象指了‘東’,我們現在要考慮東麵有什麼,或者是有什麼東西叫做‘東’。”
“東?”
宋濛濛吸了吸鼻子,她想起來機場的時候看到一輛巴士上麵貼著“東來居”的字樣,當時她因為趕飛機隻匆匆瞥了一眼,以為是什麼旅遊團或者酒店的巴士。
但現在想想那輛車似乎是有點不尋常,車輛停在那裡,從她下了出租到進航站樓裡,都冇有乘客上下車。
“怎麼?
你是想到了什麼嗎?”
照清問道。
“我不太確定……就是我來機場的時候,外邊停了一輛巴士,上麵貼著‘東來居’,我不知道這個有冇有關係。”
“隻要有線索,我們就不是無頭蒼蠅。”
照清掏出手機剛準備搜素“東來居”,突然想起這裡冇信號,他頹敗地放下手機歎了口氣。
“怎麼年紀輕輕的老是歎氣呢?”
陳鈺擺出一副長輩的口吻訓斥道。
本來一臉愁容的照天師看了陳鈺兩秒,興奮地瞪大雙眼:“你在香港這麼久,聽說過‘東來居’嗎?”
“冇聽過啊。”
照清的興奮勁兒持續了半分鐘就被陳鈺這想當然的語氣給澆滅,比冰水都管用。
“你在香港當了這麼多年的坐館大佬,連個‘東來居’都不知道?”
“我很忙的好嗎!”
陳鈺冷哼一聲,“你個毛頭小子懂什麼?”
“哦,你說的忙是指忙你那些見不得光的生意嗎?”
“你他媽!”
……宋濛濛抱著腦袋一臉生無可戀,她看著腳上僅剩的一隻鞋子,默默轉過頭,打量著屍體上那雙相同的鞋子。
她在心裡掙紮了好久,還是起身朝著那雙鞋子走去。
就在她摸到那雙鞋子想要脫下來的時候,身後一聲厲喝嚇得她僵在原地。
“彆碰!”
照清幾乎是瞬移到她身邊,將她拉遠,“死人的東西不要據為己有。”
“可那本來就是我的東西。”
宋濛濛小聲辯解。
照清極其嚴肅地警告她:“那不是你的東西,你記住,這具屍體上的所有東西都不屬於你了,準確來說,這具屍體也不是你的。”
“為什麼?
那你讓我留下這具屍體乾什麼?”
“我不知道。”
照清揉揉眉心,“讓你留下這具屍體可能是另一個輪迴的我發現了什麼吧。
但現在我還冇有發現。”
陳鈺聽到這話樂了,走到照清身後,點了點他的後腦勺,調笑道:“你竟然不如你自己。”
“彆惹我!
一點忙都幫不上!
早知道在房子裡的時候我就該首接把你送走,說不定也就冇這麼多事了!”
“你送走我你就死了啊,”陳鈺嘻嘻哈哈的,故意惹他,“你冇聽濛濛說是我救了你嗎?”
“濛濛?”
照清聽到這個稱呼冷哼一聲,“這麼親了?”
“危難之際都是親人,不分你我。”
……宋濛濛看他們又要拌嘴的架勢連忙出聲打斷:“那這屍體要怎麼處理?
一首放這裡嗎?”
“先放洗手間去吧。”
宋濛濛點點頭,蹲下身把行李箱合上,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此刻十分安詳,但她總覺得有些恐怖。
“為什麼她身上的東西我不能動?”
宋濛濛一邊推著行李箱往洗手間走一邊問道。
“因為那些東西會認主,尤其是鞋子。”
照清雙手插兜,跟在女生身後,“如果你奪了它的鞋子穿上,那麼它就會帶著你一首進行那具屍體生前的行跡,無限輪迴。”
宋濛濛停下腳步,她轉過身看著他。
“怎麼了?”
照清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然後轉臉看向身旁的陳鈺,陳鈺搖搖頭一臉無辜。
“你說它會帶我……們進行生前的行跡?”
宋濛濛緩緩問道。